走进李小龙故乡
□胡亮松
清明时节，我走进李小龙故乡，历史人文气息扑面而来，感受到故乡人文景观精彩。
李氏宗祠
先入眼帘的是李氏宗祠。这座古色古香的祠堂，没有“廊腰曼围，檐牙高啄”气势，亦无鬼斧神工砖墙饰，更没有华丽的画梁彩栋。它只是一间宅院式三进小祠堂，却诞生了一文一武两位杰出人物，把不满千人的上村写进华夏翰墨史册；又飞越重洋，把中华武术精灵带到欧陆大地，世界就有了不同肤色咏春拳友。
他们是：文者探花李文田、武者明星李小龙。
李文田
李文田是晚清探花。地灵人杰的顺德，科举制度下出了三位状元，只出一位。这位探花在历史上留下一笔重彩。年，广东文物总店举办《历史藏品书画展》，李文田的翰墨与齐白石、陈树人、赵少昂、何绍基、文征明等大家同登一堂，引起当代书画收藏家珍藏。李氏宗祠当年落成，京都文学宗人送来楹联祝贺，楹文涵盖他的一生业绩：
勋业西平望，文章北海风。
上联“西平”为东汉西域郡名（现为西宁市）。李文田精熟辽金元史，同僚誉为西北地理学家，业绩西平可望。李氏宗祠大门斗石是来自西平两方昆岗玉石，每方重达三百斤，刻瑞兽浮雕，其工精雕巧琢，其质碧绿莹莹。沦陷时期，村中泼皮之徒，操起铁钎刀斧，欲盗卖出境。李家父老誓死护玉，才得以幸存。铁钎已凿去一小角，透视之，内里光彩璘璘。
缺角的大门斗石
斗石的另一面
下联“文章北海风”，说时的是唐代大书法家李邕，号北海，擅行楷取法二王，自成面目。李北海反对学书一味摹仿，言：“学我者死，似我者俗！”李文田工欧阳询，博汉魏碑刻，融篆录楷一炉，不泥古自成一家，大家北海风格。李文田从墨宗考究，提出《兰亭序》非王羲之所书独特见解。虽一家之言，却博得研究者深入探求。著名学者沙孟海的专著《清代书法概说》，进一步阐述李文田观点，载入年1月出版的祝遂之主编的《世界美术工作室——中国美术学院中国书画系书法工作室卷》。这是属于世界美术史册的书卷。
李氏宗祠内景
李文田咸丰年间高中一甲第三名入仕，官宦生涯历同治、光绪三皇朝。其实，慈禧垂帘，光绪几成废帝，列强又在瓜分中国。士大夫阶层中，几多浑浑噩噩嫖娼召妓纸醉金迷。李文田保持知识分子忠耿，潜心翰墨，据经考史，关怀国事。晚年还为抗击法国侵略者受军机大臣彭玉麟之托，回广东主办防务。彭玉麟创办湘军水师，起过推动军建作用。尽管为太平军所败。撑开是非不论，就其才华来言，真个可圈可点。现存越秀山五层楼脍炙人口长联为他所作：
万千劫危楼尚存问谁摘斗摩霄目空今古
五百年故侯安在使我倚栏看剑泪洒英雄
后来，彭玉麟又把有水师经验的黎兆棠差往广州，协助李文田拒敌于南海。
李氏宗祠内的龙舟
李文田的形象写进了晚清文学经典名著《孽海花》一书。《孽海花》是曾朴的著名长篇小说。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将其与《官场现形记》、《儒林外史》、《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称为“谴责小说”。《孽海花》全书三十五回，二百八十个人物。作者用五个章回篇幅把李文田塑造成明清学人形象。
第五回，一群士大夫在景和堂吃喜酒，主客酢酬，不吟诗赋词，而雌黄当代人物，谁是北方之英？汉中之杰？
状元出身的文青说：“讲西北地理的顺德黎石农是个风雅总持，用世之才。”（李文男字石农，黎李偕音）语出状元口，可李文田在士大夫心目中的分量。文青原名洪钧，同治状元，学识渊博，通几国语言而成俄、德、奥三国使者。
李氏宗祠内的圣旨碑
《孽海花》说到光绪十四年，慈禧太后示意倦勤颐养，臣民欣看国家有刷新希望，朝野渐生维新动机时写道：
恰遇戊子乡年成，江南大主考放了一位广东大名士姓黎名石农，词章考据。色色精通。写得一手好北魏碑版字体，尤精熟辽、金、元史地理，把几部《元秘史》《西游记》《双溪梦隐集》都注遍了，要算当代人物了。
下面从潘尚书另一番言谈，领略李文田在京城的名望风采：
一次，有文学斗山盛名的潘尚书总裁会试，对阅卷同僚说：“这回应试很多知名之士，都夹袋里可以脱颖而出，在家阅卷要格外小心点儿，一来不负朝廷重托，二来代让石农独霸，夸他的江南名榜!”
潘尚书这番话，侧面反映了李文田在士大夫心目中的地位。有件可啼可笑的事，本与李文田无关，却可从中窥见李文田声誉价值——通晓几国文字的文青成为驻俄公使。一个叫毕叶的人向他兜售一幅中俄边界图，吹嘘画图人是地理学家，奉政府命而画，红色边界线绝对准确。毕叶的拙劣差点被文青识破；毕叶的花言巧语又让文青陷入迷糊。且看下边描写：
文青道：“既然是政府东西，怎能卖呢？”毕叶道：“这是当时稿本。清本已被政府收藏国库，秘密万分。却不晓留着稿本在外。如今这人穷了，流落在这里，所以肯卖。”文青点头说：“但要一千金镑，未免太贵了。”毕叶道：“他说卖掉这个，对本国政府担了泄密罪，一千金镑价值不得己呢。大人得了此图，一方面呈贵国政府，整理疆界功劳可就不小了，何在这点小费？”
他们“斟盘”时候，文青那位聪明伶俐的妓女出身的小妾抢说着：“我正要问老爷，这张破烂纸画得糊糊涂涂，有什么好看，值得这么多银子？老爷你别上当了!”文青笑道：“彩云你尽管聪明，这事你可不懂。我好容易托这位先生开到这幅中俄地图。得了这图，一来可以整理国界，叫外人不能占据我寸土尺地，也不枉皇上差我出洋一番。二来，我数十年心血做成一部《元史补证》，从此有了确实证据，成为千秋不朽之业。就是回京见了著名西北地理学家黎石农，他必然要佩服我了。”彩云说：“老爷别吹，就算你开明了元朝的地名，难道算替清朝开了疆拓了界吗？这不值一钱的破烂纸，惹我性起一撕两半，什么一千镑，二千镑！”
可怜文青满足于“回京让黎石农佩服于他”的心理追求，学富五车、文倒三峡的他不听彩云的话，重金买下这幅破地图上当受骗。那错误的国界几乎引起纷争，光绪大怒，要降罪于他，大学士翁同和费尽唇舌给他解围。
李文田在中国文学、书画史上都有位置。慈禧太后赐《龙》《虎》二匾挂于祠堂。我有所不明，一位文职官员，太后何以赐《龙》《虎》？是李文田力荐冯子材镇南关破敌？还是刘永福缺粮被困，李文田连夜解粮？啊，也许太后“英明预见”这座祠堂是藏龙之所吧？一百年后出了个李小龙！
慈禧太后赐《龙》《虎》二匾挂于祠堂
慈禧太后赐《福》《寿》二匾挂于祠堂
叨唠这些过时事，因为我走过李氏宗祠正是清明时节，烟雨迷濛，最是惹人思忆。和许多人一样，我不欣赏19、20世纪艰苦岁月，留下的伤痛、苦难、贫穷、落后、愚昧太多、太多；然而不能忘却感人肺腑的人文精神。
李小龙
此刻，我的思绪长了翅膀，飞进一条小巷。那里有间十七坑瓦农舍，斯是陋屋，却是武打巨星李小龙祖居。
李小龙祖居门口
闻道李小龙成名后，他的祖藉发生争议。南海、佛山、顺德各有说法。顺德一位姓黄的人士，不遗余力奔波求证，消耗精力也消耗金钱，最后寻着李小龙祖坟也发现这间小屋。打开柴门，芳草萋萋，苔痕上阶绿。李小龙父亲李海泉生于斯，长于斯。李海泉后来成为粤剧名丑，李小龙在父母为口奔驰中哇哇坠地。
李小龙祖居内部摆设
李小龙无功名厚禄，非富非贵，只是个武打演员，靠的是对国术执着追求化为神奇征服西洋拳、东洋拳、泰拳而名震环宇。世界武术人士不得不重新认识中华武术。李小龙才高命薄，英年早逝，留下一片思念。国际咏春拳朋友成群结队不远千里光临这间小屋，为的是思念这位武打明星。有年夏天，一位外国朋友来到李小龙故乡，人们已经入梦。朋友要求看看这间小屋，管理员打开柴门，朋友见到李小龙画像，虔诚礼拜，泣不成声，几经劝解方休，一步一回头慢步离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故人仙逝25年后，美国《时代》杂志仍把李小龙评为20世纪“英雄与偶像”，让人深切感情文化没有国界！
我的阅读经验知道为中国武术发扬光大的人物可真不少——吕四娘、方世玉、洪熙官、黄飞鸿、叶问、霍元甲……都有出生入死可歌可泣的故事，都没有造成李小龙式的震憾。为什么？不为什么，李小龙生在伟大时代，中华武术在伟大时代里走向世界！
时势造英雄？英雄造时势！能不发人深思？
武术文化不同文学艺术。文学艺术常常在交流中寻求发展。武术也有“切磋”，其争强斗胜内涵让传媒配上紧张刺激的字眼——争霸。就算文明争霸，也不时暴露你死我活的残酷事实。可曾记得超级拳头加嘴咬耳朵？有没有笑出泪花儿来？
中华武术让外国人折服又有所不服。泰国拳手和日本武士道成为最具冲刺的挑战者。日本功夫源于中国，结合空手道打出强悍凶狠个性。泰拳诡秘多端，险诈异常。中国功夫重礼重德。设擂短兵相接，必有龙争虎斗。
中国功夫至今还没遇到真正的对手。日本武士道很耐不住，屡向中国武林下战书。泰国拳王不甘寂寞，摩拳擦掌挑战国散打王。中国武林界回应：敢来就打掉你的门牙。这是句开玩笑的“不敬的话”。中国武术重礼重德，到时会“点到即止！”
“挑战”也罢，“下战书”也罢，擂台争霸意味着中国功夫跨步世界体坛，不也是李小龙精神新的延续？
十几亿人期待：伟大的时代，中华武术向着奥林匹克体坛。
行文到此，想起了少年读《幼学诗》——淘沙始见金。我的家乡是一片一片沙洲联成的，作家于逢在上世纪的名著《金沙洲》脍炙人口。我淘尽了沙洲，见到的是爱憎分明的善良的故乡人。故乡人啊，你就是金子！
本文收入中国当代散文大系
《中国散文家代表作集》第一集
作家出版社年9月第1版
胡亮松
笔名：亮了。广东顺德人。中国作家创作协会会员。入编中国散文家大辞典，中国散文家代表作集第一集。广东省佛山市作家协会会员，顺德作家协会会员，顺德历史文化研究会理事，参与创建均安镇文学会任会长。
作品曾获第二届“新视野杯”全国文学征文二等奖，入选“新视野杯”全国文学征文获奖作品集小说卷。有作品入“佛山作家看佛山”《岭南明珠》《岁月如歌》结集出版。曾获顺德市文学创作金凤奖一等奖，佛山市百花奖三等奖。年《小说选刊》第二届全国小说笔会征稿评选，《龙舟魂》获优秀作品短篇小说二等奖。
李小龙图片由龙迷会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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