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啊窥
攻击一个女人有很多种方式。骂她丑,或许是杀伤力最大的一种。因为外形被长期羞辱的人,不论走到哪,都会被致命的自卑绑架。为了洗刷屈辱,她们中有些人赌上金钱、时间、健康……生命中原本应该珍视的一切。
01
“把胃切掉一半,是不是就没人骂我了?”舟舟是我的发小。一年时间,她的体重从斤掉到95斤。直到半个月前医院,暴瘦背后的真相才浮出水面。刚开始减肥那阵,舟舟每天跑五公里,靠吃水果酸奶续命。日子过得像个苦行僧。压抑食欲和压抑性欲一样,触底后会迎来疯狂的报复式反弹。某天,她坐在办公室里饿到胃部抽搐,突然刷到一个女明星催吐的帖子,顿时觉得找到解药。下班后,她跑到美食城胡吃海塞一通,然后打车回家,逼自己全部吐出来。那天起,舟舟的生活就像脱轨的列车一样,彻底失控。每天吃饱喝足后,她都要抠喉催吐。五彩缤纷的食物化成渣,混着胃酸从食道流出来。吐的过程还会刺激泪腺,最严重的时候,她把瞳孔里的血管都吐爆了。身体苦不堪言,可一想到这份重量被水流的漩涡带走,没机会转化为脂肪,她就觉得心安。强劲的副作用很快跟了过来。食道经常深夜起义。反酸、梗痛,让她彻夜难眠。因为胃酸的腐蚀,声音变得沙哑,牙齿也开始松动。医院,她还被诊断出重度抑郁。我在病房里看到的舟舟,脸色蜡黄,颧骨高高拱起,嘴里还念叨着减肥大业。“我发现有种更好的方法,把胃切掉一半,以后一辈子都不用担心发胖。”她拽着我的衣袖,眼睛亮得骇人。常人见了一定觉得她走火入魔,被猪油蒙了心。可如果见证过舟舟的学生时代,或许就不难理解她对瘦的执念。从小学开始,“肥婆、霸王龙、老母猪”这样的外号就像牛皮糖一样黏在她身上。进入中学,她更是凭借体型位列班级“四大丑女”之首。某些男生经过她时,会发出浮夸的呕吐声,或者故意伸出脚绊她,欣赏她栽倒时的窘迫。那时候她真希望变成一只鸵鸟,把脑袋埋进沙堆里,屏蔽周围的一切。可好死不死地,有嗅觉灵敏的人发现,她暗恋班里某个男同学。在外貌至上的环境里,一个丑女孩的“喜欢”,简直像病菌,谁沾谁倒霉。她喜欢的男生因此成了万众嘲笑的对象。有一回走在路上,一帮人推着他过来撞舟舟。被开玩笑的男生恼羞成怒,劈头盖脸冲舟舟吼,“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我看见你就恶心知道吗?”舟舟直愣愣地盯着他,胸膛因为羞愤剧烈起伏。旁边的人更加兴奋地叫嚷,“生气了,小心一拳把你打趴下。”羞辱的画面层层叠加,经年累月,给一个女孩造成的伤害,可以说是毁尸灭迹式的。对自己身体恨之入骨的舟舟,从一开始减肥,就抱着向死而生的态度。她不怕痛苦,不怕折磨,只怕被人叫肥猪。
02
我的身体,怎么看都不顺眼
一个女生,想在外貌方面完美避开通俗意义上的所有雷区,比中彩票还难。这也就导致成长路上,几乎每个人都受过或轻或重的身体羞辱。皮肤黑的女生,十有八九会获得“非洲难民”、“乌骨鸡”的称号。胸小,你是排骨精,是飞机场女孩。胸大,总有男生向你投来异样的眼光,在背后戏称你为“奶牛波霸”,甚至下流地揣测你轻浮,好上手。以前班里发育最早的姑娘,顶着私生活放荡的传言,从不敢挺胸抬头,对体育课上的跑步也能躲则躲。诸如此类的困扰还有很多。被叫龅牙妹的女生,失去咧嘴大笑的勇气;太高的女生担心自己嫁不出去,太矮的女生又因为“矮挫子”的外号郁郁寡欢。不留情面的嘲讽,化为一把利刃,削去了她们原本的自信与锋芒。这种伤害,会一直延续到成年以后。我身边大部分女生,虽然不像舟舟那样极端,但也都对自己的身体有不同程度的厌恶。朋友A是个五官精巧的姑娘,只因为初中男生一句“大象腿”的调皮嘲讽,几乎从不穿短裤短裙;朋友B,一个少女心满满的人,衣柜里却只有深色衣服,因为所有人都说白色显黑,粉色显黑……她们给人生设立无数禁区,里面封存着过往一切与“身体羞辱”有关的记忆。
03
披着教育外衣的身体羞辱营销为什么一个女生要因为自己的外形特质蒙受耻辱?又是谁赋予那些人权利,让他们有底气审判别人?事实上,我们身处的大环境,对于偏离“美丽标准”的女性,从来就不友好。如果经常刷微博,你一定被那些尴尬又劣质的土味领券广告强制“观看”过。剧情之狗血,令人瞠目结舌。女主一开始往往以土包子的面目示人。她的男朋友但凡在商场、电梯、或者大街上碰到一个精致的小仙女,立马翻脸不认人,恨不得跟对方就地结合。当面劈腿,不但没有道德压力,还把锅甩到女主身上。“你看你,整天邋里邋遢,也不学人家打扮打扮。”有的甚至还要大打出手。女主伤心欲绝之际,救世主登场,安慰的同时把一切归结到女主的外形上。“你也确实得注意点形象了。”下一步就进入“领券下单真便宜”环节。为了证明买大牌化妆品、大牌包包的作用,结局里,成功变美的女主人生发生°大翻转。出轨的男友没皮没脸求复合,而她,早就勾搭上了其他高富帅。这些小尬剧传递的核心价值观是什么呢?女人的天然使命就是和同性争奇斗艳。成王败寇。漂亮女人,理所应当接收着世界的善意。败下阵来的女生,只配被踩在脚底无情碾压。基于相似逻辑的,还有整形APP更美的一组广告。“人变得庸俗,是从发胖开始的。”“都说世界上好人多,但其实他们只围绕在好看的人身边。”扎心的文案,配合灰暗阴郁的镜头语言,看完简直觉得没有好皮囊的人生是不值得过的。它们隔着屏幕对女性身体羞辱的同时,也进一步加强大众的偏见和刻板印象。比如把肥胖和“无法掌控自己的人生“划等号。将妆容时刻完美精致视为女性自律,能干的表现……人活一世,仿佛美貌是唯一的通行证。被成功洗脑的女孩,自然而然地,也就会将人生中遇到的挫折统统归咎于外貌,而不是做更深层次的反省。
04
求美之路,陷阱重重
穿过嫌弃与嘲讽的枪林弹雨以后,很多女生把外界的评判标准内化成了自我审查。在变美这件事情上,女人有多拼呢?看看小红书上的“当代女子迷惑行为大赏”就知道了。为了白成反光镜,有人顶着三十多度的高温也要戴口罩,穿长裤长袖,并且涂满黏糊糊的防晒,活得像套中人。抱着减肥瘦身的念头,有人迷上了灌肠。医院用清水灌,她们天天用果汁、蔬菜、咖啡……你所能想象到的一切灌。说到抗衰老,女人更是舍得对自己下狠手。动不动抽一袋血出来,注入臭氧后再输回体内。想要美容效果立竿见影,自然少不了刀光剑影。大的则磨腮削骨置换假体,小的则肉毒素玻尿酸齐齐上阵。求美心切又缺乏社会经验的女生,稍不留神就被黑诊所带进沟里。据统计,中国医美黑市商家数量是正规商家的10倍以上。这种机构里的医务人员大多来自所谓的微整速成班。新京报记者暗访发现,培训过程中,一群毫无医学基础的学员,用未消毒的工具互相实践,1小时打40多针,甚至还打在太阳穴。仅仅五天,即可上岗就业,辣手摧花。近年来,因整形美容手术发生意外的新闻不绝于耳。轻则毁容,重则丧命。
年,超女王贝磨骨手术时大出血,血液进入喉管窒息而死;
年,江西女子注射玻尿酸隆鼻,最后导致右眼球坏死;今年1月,贵州19岁少女隆鼻致死……还有些人,本想通过整容逆天改命,结果却被忽悠着沾上了巨额贷款。“0首付、马上做手术,一个月还元,每天还41元!”广告听着实惠,但“美容贷”往往会在本金的基础上翻番,1.7万元的手术可以直接飙升8万。如果女生无力偿还,当初哄骗她们接受贷款的中介,便会介绍她们去买卵,或者做特殊服务。生活因此陷入无边黑洞。乱象丛生的美容业,再怎么谴责也不为过。但对那些女孩而言,若不是当初遭受太多恶意,或者来自社会无形的外表压迫,她们又怎么会被美丽冲昏头脑,走上这条四面楚歌的道路,并且对深不见底的大坑视而不见呢。
05
突破审美枷锁每个人都有处置自己身体的权利,从这点来说,改头换面没什么可被指责。那真正让我惋惜的是什么呢?对大部分人而言,改造不是为了取悦自己,而是无奈之下的妥协。豆瓣上有一个关于身体羞辱的话题,起初我以为是遭受过羞辱的人如何反抗,如何跟自己和解。可点进去却是一场又一场的逆袭比赛。自虐式减肥、美白……变成符合大众审美的样子,收获一大票赞美,就觉得取得最终胜利,彻底摆脱身体羞辱。殊不知,这是一种毫不抗争的投降。我始终相信,建立身体自信,无法通过不断的修正和消费来达成。真正要做的,是夺回人生的定义权,在保证健康的前提下与“不完美”和谐共处。蔡依林最新专辑里的一首歌——《怪美的》,很好地诠释了这点。MV刚开始,一个法庭里,审判者和被告都是蔡依林。她的罪名,是未达大众所认定美的标准。呈堂证物,基本就是出道以来的“黑历史”。被狗仔拍到有小肚子的照片;和凤姐神似的香肠嘴;身材比例差,衣品烂,金曲奖上的表演造型被嘲像“卫生巾”、“乌贼”。她为了学缎带舞、钢管舞、练体操技……留下腰椎损伤、肩胛骨错位等长久的病痛。可演唱会上的高难度舞蹈动作,却被网友P成恶搞表情包,配上各种不堪入目的文字。在这支MV里,她索性来了个全套“地才蓝表情包”,给你们一次看个够。所有被黑的细节都能清晰还原出来,可见当时她有多在意。为了“洗脱罪名”,她曾经戒荤戒油戒糖,三餐只吃水煮青菜。爆瘦到70斤,出现闭经、脱发,差点还患上厌食症。如今,她停止了无休止的改造,也逐渐意识到“大众所认定的美的标准”有多荒谬刻板。就像用游标卡尺测量别人的五官,用放大镜观察每个毛孔。或者给断臂维纳斯接上胳膊,为了“完满”强行抹掉个人特色。MV最后,她扔掉水煮西兰花,穿上著名的“卫生巾礼服”,将所有的“指指点点”,过去委曲求全的自己,通通炸成粉末。年的蔡依林,还在唱女生如何为了变美疯魔。“美丽极限,爱漂亮没有终点,塑造完美的境界……”而现在,她已经可以自信地唱着:“看不见我的美是你昧了眼,审美的世界谁有胆说那么绝对。”从“怎样被大家肯定”到“如何表达真实的自我”,这种心态上的进化,远胜于容貌上的蜕变。因为它意味着,你成长为一个真正掌握身体尊严的大女人。
06
当美只有一个标准,长成怎样都不对不得不承认,当今社会对“美”的定义实在太过狭隘。双眼皮是美,单眼皮是丑;前凸后翘是美,一马平川是丑;锥子脸、微笑唇是美;包子脸、嘟嘟唇是丑.......这些所谓的标准,究竟是谁制定的?凭什么我们非得按着这个标准活呢?我是平胸,身材曾经被别人戏称为“搓衣板”,但现在我觉得胸小的好处简直不要太多。不用担心下垂,可以肆无忌惮趴着睡觉,还可以经常性不穿胸罩,没有钢圈海绵的束缚,这种感觉真的很爽。青春期我羡慕白到透明的肌肤,可工作以后,发现原来小麦色肌肤的女孩也可以性感又高级,气场摆在那,轻轻松松就能驾驭各种欧美范的穿搭。而那泰然自若袒露的小肚子,大腿带点肉的腿型弧度,看久了可爱又人性。世上有多少个女性,就应该有多少种美的形态。当别人对你的外貌评头论足时,你因为羞耻而过分苛责自己,这就相当于加入他们的阵营,为“身体羞辱”的氛围添柴加薪。相信我,一旦开始接纳自己的身体,你会发现,正是因为这些“缺陷”的组合,才让你拥有独一无二的美。就像蒋勋所言:“美,其实是回来做自己,能够不被流行所干扰,知道自己要什么。”别人的眼光不能定义你的存在,比起被人喜欢,喜欢自己才最重要。给文章点个“在看”,突破外形的束缚后,愿我们都能真正释放出自己的生命张力。作者简介:啊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社会主义新型都市蛀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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