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贼

仪式


“全文共计字,阅读时间约25~30分钟”

1Boss

我犯了个错误,听着,仪式中不能同时出现两种声音——神秘学的狂热粉丝?可以。整天念叨物理法则,对一切事情都充满怀疑的科学家?当然没问题。但绝不能让他们碰到一起,知道吗?

我原以为那小镇里的居民都是些不懂装懂、自私自利的混球,因为这就是他们对待少年的态度,实在悲哀至极,以至于最后甚至要求助于我们。但这就是我们的义务,拯救真正需要被拯救的人,毋庸置疑。假使我们做得好,基金会就会分给我们钱,大量的钱,所以你根本不用担心之后的事。

新人,你唯一要担心的事,正如我所说:就是不要,千万不要让这两种人碰到一起去,好吗?那会阻碍工作进行,事情可能会变得很麻烦,有可能变得极度危险。你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去准备,避开难题。弗兰克和萨满,其他同事会代替我照看你。我向你保证,一切都会按照计划进行的。

我们将会创造一场灾难。我是说,一次神神叨叨的做法,一个足以为任何人提供他们所想要的答案的仪式,然后我们捎上他,溜之大吉。

2Rookie

少年蒙着眼罩,见到他的时候,衣服和地上全部都是干掉的血渍。他的四肢被镶在墙上的锁链所束缚,手腕处因为挣扎而产生一圈环形的疤痕,伤口溃烂化脓,肿胀不堪。领我们进去的夫妇是镇里的医生,一行人穿过几道厚重木门,在潮湿的酒窖里见到少年,已经是奄奄一息的样子。

“含在嘴里。”

男人用水斗舀出一瓢酒,分别灌入四个空杯,金黄色的浑浊液体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同行的其他人接过酒杯,将烈酒含在嘴里,等待他进一步的指示。我只能照做,刺鼻的气味直冲云霄,让我顷刻间头晕目眩。

“这是药酒,不用担心。你们学我一样做。”

他一口灌下那酒,清漱几下,随后挤压双颊,用嘴将酒精均匀喷洒在少年的身上。那水雾一碰到伤口,好似滋啦发出灼烧。少年逐渐因为痛苦而扭曲身体,暗暗呻吟。我看见暗色的伤口又重新染上鲜红,新血和酒精相互稀释,渗入并且麻痹他的身体。

我之前从没做过这种事,没有技巧,一口液体直接溅在少年脸上,他疼的龇牙咧嘴,铁链碰撞的声响在周遭回荡,叫人汗毛耸立。

“你干的很好,真是勇气十足。我听说你是新来的,他们能让你来这里,足以说明有多信任你,我看这是个好机会,你得将它牢牢把握住。”男人拍拍我的肩膀,向我递来一碗清水。

意识到这是要让我饮用之后,我便一口气将其全部都喝完,却依旧保持着缄默不语。如同入职培训指导的那样,在任何人面前都表现出一张毫无情感、死气沉沉的扑克脸。

他示意我们上前。

扒开少年的眼罩,乱发下是一盏翠绿色的双眸。

“他本不必受这苦,谁叫他受妖魔附身。”医生站在我的身边,她的声音颤抖,向我们坦白了事情的经过。我不善于模仿他人说话时的语气,所以也只是尽我所能,在日志里原封不动地记载。

“我起初从未想过要囚禁他,不论你相信与否,他身上的伤都是他自己创造的,和小镇里的居民无关。起初的征兆是毫无理由地抽打自己,根本不听人言语,只是一个劲地,在身上不断创造出巨大的拍打声。学生们都吓坏了,劝阻他的老师未能制止成功,被他推倒在地上,搬起凳子砸碎五颗牙齿。直到我们赶到现场,他依旧一边嚎啕大哭,一边留在原地重复之前动作。没有人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这样。为了确保其他人的安全,我们不得不从此禁止他再去学校读书,取而代之的是,把他关在家里,防止他再与外界产生接触,直到他恢复原样。”

写满一面纸,她等待我翻页,然后继续说:

“我原以为这会使他冷静下来,可谁料那才是真正的悲剧。我必须承认,我先前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案子,对此我经验不足,责任重大。那一夜他被送到诊所里,我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还活着。这副身体一定是被恶魔附身了,人们这样说,是恶魔占据了他的身体,倘若不处死他,势必后患无穷。可为何偏偏是他呢?人们大刀阔斧,哪怕一切因果都尚未明晰,却急于夺走他的性命,场面几乎就要失去控制。

我虽是小镇的医生,但这次委托我是以个人的身份寻求帮助。我和我的丈夫从都市移居而来不过三年,根本无法接受如今的现实。我知道他一定是心理出了问题,或许诱因是外伤,脑部的神经元链接被外力所切断了。或许是他的家庭,抑或是这镇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刺激到了他。可他原本不是这样的,我见过他完好的模样,这其中反差实在叫人内心煎熬,饱受折磨。

难道当真是恶魔作祟吗?我不能看着他就这样下去,请你们帮帮他,不论如何,否则他一定会死。”

“当然。”

3Preparation

仪式在礼拜天如期进行,我花了一周时间捣鼓台词和剧本,把菜鸟留在身边,治疗少年的身上的伤。萨满则指点镇民建造仪式场所,做公关和洗脑工作,顺便拉来新进信徒无条件地为他筹备布置现场的道具和设备。(我总是看不起他这样做,人本应该自食其力!)

总而言之,这段枯燥的差事终于要结束,我开始忍不住幻想起在跨洋彼岸度假的时光。点燃一根烟,仪式的钟声在正午十二点准时响起。全镇的人都汇聚在一块儿,围坐在圆形的广场边缘。黑色的幕布缓缓拉开,透明的玻璃屏障中,萨满正准备与少年对峙。

4Rite

“我希望在身上留疤,这是我渴望的。痛苦!以及痛苦的衍生。尖叫与愤恨!在脸上、胸口、后背,一切能见与不能见到的地方都打下烙印。魔鬼诱导这双迷人的凡人之手,我的杰作。肌肤在疼痛中撕裂又愈合,伤口交界处长出粗糙结痂,掺杂血液流淌的轮廓,幻化形成琥珀状的结晶。

把它刮下来年轻人!千万去寻找这具尸体,将血痂研磨成碎的粉末,那是白色的,细砂般的摄魂迷心。我唯独知道那是你,啊!啊啊啊!你这个天性懦弱的瘾君子,欲望缠身的肉袋。我劝你一试,因为那是你穷尽一生都无法实现的愿望。”

少年留下这段话,便闭上眼睛陷入睡眠。老萨满按照他说的刮下伤口上的结痂,用黑色研钵捣碎。

我看见气泡沿着透明输液管缓缓移动,注入少年的手臂之前,在滴壶里化作水花。原本满满一袋暗黄色的未知液体,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凹陷。他转过身,面向屏障之外的我们,那儿有一扇面孔大小的飘窗。他站在阶梯上,把脸嵌入空隙中,周遭顿时死一般寂静。

我明知他是自己人,却依旧心跳加速,紧张得无法正常呼吸。紧接着,一股衰老而纤细的,无法分辨男女的诡异嗓音,从他漆黑的喉咙里挤压而出,一段无法用已知语言系统加以解析的,象征仪式的咒语。

弗兰克凑过来,在我的耳边轻声解释:“这场仪式的结果,我们接受患者的死亡,愿他的灵魂新生。”

萨满念完咒语,又走回少年的身旁。

他俯下身打开箱子,取出一盆深红色的烂泥似的湿土,倒入先前磨碎的粉末。

“那是用野狗胚胎的羊水掺杂黑山羊的血揉成的东西。”,我听见身边人的低声议论声,这是第一种声音,“乌贼的墨囊,细长的触角在仪式上作为笔尖,在受到诅咒之人的肚脐周围布下六芒星的记号,用来逼出附体的恶魔!”

“恶魔!”

弗兰克拉我起身,“恶魔!是恶魔!”

我跟他一起呼喊。

只见萨满直起畸形的脊背,他拔下黑色的遮羞布,紧实的肌肉从原本孱弱的躯体中得以显现,笔直站立身高竟有两米。他飞快地移动位置,液体在他的手臂上跳跃,发出阵阵黑红色烟幕。不知何时,已取出银色的喷枪握在手里。摇晃液罐,蓝色的火焰随即从手心里澎涌而出。

“那液体是汽油,瞧!打入少——血液里的是麻醉剂和汽油的混合!我他......知道!萨满从最开始就没想留住......他的命,他......烧死!”

第二种声音很快就出现了,和神秘学对应的,属于另一种范畴的声音。我警觉这是工作的内容之一,刚想要提醒弗兰克,却发现他已经往声音的方向奔去,只好急忙跟随。

“但愿圣火能够洗涤永恒的罪恶。”

村落的人围着玻璃墙,堵在路中央,见到那火焰一窜而上,便一齐呐喊着诡异可怖的口令,“圣火!圣火!”我同他们一起喊,同时奋力支开挡路的身体,从人群中艰难穿梭。可那句口令,我没想到那些和善的镇民,竟都是仪式的狂热观众。他们伸出双手举向火焰的光,如同行尸走肉般被吸引。

“菜鸟!我们得抓紧一点!现在我要向你传授真正的要义!”

弗兰克每跑几十米就回头寻找我的位置,见我已经追上,便真正撒开腿狂奔起来。他的速度之快,步伐之灵动,仿佛人潮特意为他打开一道浪口,随后席卷而下。我只得拼命追赶,好在事先按照叮嘱换掉了跛脚的高跟,才勉强不至于被绊倒,淹没在人海中。

“记住!仪式的参与者都会被这道光线催眠,恶魔和圣火是引导词!我们没有必要对策那些宗教模样的群众!而是要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另一种——那是麦克风的声音!一定发生了什么,信号本不应该如此模糊不清!”

“什么!什么信号?”

“往湖对岸跑!”他的声音越来越远,却也喊的更加大声,他用手臂指向对岸的建筑物,身体逐渐消失在视线远方,“分头跑!真正的仪式会场在拐角的红色钟楼后面!我们要去制止那些信仰科学的混蛋!因为他们会破坏整个仪式,叫醒本应该沉睡不醒的理性灵魂——!”

5Frank

我冲上去一拳捶在那人的后背上,顾不上谁是谁,只要是从没见过的生面孔,职业素养使然,谁叫他弯着腰一个劲往里钻。仪式的一切都是机密,绝对的商业机密,任何外人要是看一眼,我就得把他嘴巴封上,让他彻底说不出话来。

一声闷响之后,他的后背连同我的手骨一并完好无损。当然,他也疼的蹲地不起。可我完全不觉得消气,因为在那一瞬间,我的激素分泌掩盖了来源于神经的痛,也顺带增强了我好斗的欲望。

“这是第一阶段,我是说,一旦状况发生,我就得不得不同那些混球们搏斗在一起,整整厮杀三百回合,这时候你在哪里?你还笑?你个贱骨头。”

“我当然在灭火,到时候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不是吗?我们制造虚假的仪式,放了火。这可是木质建筑!临时屏障无法长时间承受火焰的高温,顺带还要保护和回收设备,你以为我高兴那样做?我早和你说了拿把匕首备用,你就是不听。”

“我使不来那玩意!我要的是枪。”

“不行,绝对不行。”

唉!我抄起地上施工留下的金属铁管,在水泥地上拖动发出刺耳噪音,反复几次,在尖端磨开一道锋利的斜口。来人见我活动筋骨,捅刺装腔的模样,急忙退后几步,和其他同伴站在一起,这正是我想见到的——他们心里越没有底气,我就越无必要担心萨满的状况,只需要集中精力尽量拖延时间即可。

站在最外围的壮汉抗着镰刀,他必然是不敢肆意挥砍,因为这会殃及无辜,所以应当是最后才与我交手。远处树上站着两个身材矮小的侏儒,分别举着投石索和弹弓,为此我必须随时保持移动。近处有八九个人手持砍刀与棍棒的青年。他们握刀的方式很奇特,食指和大拇指伸长在前,扣住刀柄的则是另外三根手指,这意味着他们在最近才拿到武器,绑带处的突起尚未找到舒适的握法,更不可能有茧,兴许接触不到三天。更有可能的是,他们从未参与过一场真正的战斗,见血的那种。

我站定姿势,大脑迅速分析完状况,前脚俯身,后腿发力冲上前去。大吼一声,将长管挑起,纷纷劈打在前人脚踝与手腕的位置,只击中一下,挨打的便丢了武器扑倒在地。为了防止他们再次起身,我不忘在倒地者的额头上迅速补出一道血痕,吓得他们不敢再动。

车轮战持续不休,砍刀棍棒与我手中的铁管产生连续撞击,金属表面留下因为硬度差距而增添的伤痕,劣质建材,冲击力在中空管壁内四散反弹,震得我小臂酸疼。干脆从凹痕处一脚踢断,掰成两截投掷出去。

“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什么?”

“你害死了他,你们把他活活烧死,让他的灵魂被火焰蚕食,使他声誉全无,从此蒙上了恶魔之子的阴影!你有什么权利这样做!他不应该是蛊惑人心的工具,你们理应治疗他,而不是创造仪式,将死的责任均摊在每个人手里!”

那手持镰刀的壮汉缓缓而前,使我看清样貌。他头戴圆帽,遮盖一幅毛绒的大脸,脂肪和肌肉融合在一起,身型极为健硕魁梧,宛如一身血肉铠甲。

“我们有权利决定仪式与否,这是每一位小镇居民的权利。倘若票数已定,处刑的方式也不该如此血腥暴虐!你并不在乎人们的看法,仅仅一瞬之间,就为我们小镇附加上数十年未有的杀人罪名!我们本应拥有一个真正掌握话语权的领袖,而不是——”

他挥挥手,那代替他发言的男人话到一半也只能闭口退下。

我立刻看出这是一种挑衅。

既然沟通上行不通,为何不继续发扬暴力?我的脑中顿时闪现出数十种死法,其中一种——他环抱住我的身体,手臂发力,像拧毛巾似地将我全身脊骨悉数扭断。我们有着本质上的实力差别,简直横跨三个量级。

我撕下外衣,将碎布缠绕在拳锋:“那杀了我?为了少年,这个小镇,其他居民或你自己,未经策划的一场复仇,还是重整统治地位的伪装,无所谓,倘若重新创造一具尸体,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倘若你能办到,何不将它化作现实?

我疯狂挥舞着拳头,怎么能给他反抗的机会?朝身体最脆弱的地方,肝脏、胸口、喉结与下巴,肌肉组织不应该承受住这样的冲击,毛细血管全部爆开,鲜血顺着肌肤纹路溅在布上,指甲嵌在掌心里,连淤青都无法形成。

6Shaman

仪式本身就是这样纯粹,我们蛊惑群众,制定规则,只为寻求和提供一个自然合理的解释。老板想要带走少年,我们便按照他的要求。此外,至于工作之上管理学的小小秘籍——要想增进团队默契,激励员工独立决策,流血流泪一定不能少,这话我本该之后再做补充,不过现在提及也无妨。

那洪水野兽一般的壮汉,果真一动不动地站着,不做抵抗,任由弗兰克狂风骤雨一般击打在身上。他一定在忍耐,疼痛本身是其中之一,但尚且还是有拳头无法击穿自己身体的自信,他也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间,等待拳击手精疲力竭,然后向其他废物炫耀自己。

终于,弗兰克停手了。

激素调节的时间已过,手臂肌肉在长久紧张收缩之后必然酸胀难忍,血液里携带的氧气供应不足,这会儿该麻木无知觉了。也许就是下一击,他将彻底粉碎手指的骨骼,手腕韧带肆意崩断,关节处以无可计量的角度弯折,这就进入了陷阱,抬头只见迎接自己的两条道路。

“是继续下去直到力竭而亡,还是停下来?让全部人见识到你毫无骨气?”

壮汉举起镰刀走到弗兰克身边,粗野嗓音犹如巨龙低吼,缚在刀尖上的绑带被一圈圈解下,随着湖风轻摆。

“我本可以做到。”他说,“我本可以直接摧毁你的身体,但这有违我的初衷。如今你用尽手段,都无法阻止我,我只取你单手单脚,作为代价,要你下半生的健全。留你一条性命,然后游街示众。”

7Boy

女人本要上前救他,被我拦下。捂住她的嘴,眼泪和唾沫顷刻间就湿透我的指间。弗兰克,我着实佩服他的胆量,既是勇士也是作家,既是作家也是勇士。

“那你替我说服少年,把本应给我的枪给他呢。你灭完火,就教他怎么瞄准,怎么开枪,怎么换弹。他眼珠没有受过伤,瞳孔是绿色的,射击的好苗子。你要训练他,一声令下,不论如何都要打出人生第一发子弹。”

他俯下身子,并非跪地,更像是席地而坐。

闹事的时候没人当他笑话,也给予他发泄的机会,现在镰刀浮在他的头顶,于是所有趴在地上的都站起来。他们紧盯着镰刀,余光保留在壮汉身上。没人想其他的事情,只等待刀尖劈在他的肉里,劈碎骨头时候发出的那声惨叫。

“现在!”我扯开嗓大喊。

少年举起枪,从一旁窜出身子,还未等全部人发现,便扣动扳机,一枪打爆了那壮汉的脑袋。

——写于/5/10

以诺

“本文最初的构想就是描绘一场神秘的驱魔画面,中了诅咒的男童无法控制地发生自残行为,引起了其他人的反感和恐慌。但是在提笔过程中,我愈发感受到仪式本身概念上的价值。所以通过对仪式发生中场景的幻想进行展开,它的背景和意图,筹备和实施,它的创造人、仪式对象与观众,以及它所造成的影响......太多东西可以扩写,结果于是成为了一篇与预想完全不相像的小说。从读者的角度而言,我会倾向于认为文章中的发生的仪式其实有两场,而且是所有元素立场都截然不同的两场仪式。值得一提的是,本文中我加入了多视角第一人称的群像描写,通过我所熟悉的文字风格,以新人、弗兰克和萨满三个人的视角观察了整个事件的发展。更是初次尝试了对于打斗场面的描写(读来发觉自己完全不擅长这个领域Orz)。总之,希望大家能够喜欢这篇故事,请继续期待我的新作品。:)”——以诺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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